老神父的遺囑

一個發生於台灣的故事 ~

在南投縣做律師已經快二十年了,偶然亦有到附近鄉下辦事,間接認識了那裡的湯神父,是位慈祥的老神父。

一個炎熱的夏日,那裡的一位年輕神父突然找我,他說,老神父病重,需要一位律師去見證他的遺囑-知我是教徒,所以請我去,當然希望我能免費服務。義不容辭,立刻就和他去了,見老神父時他還很清醒,但非常虛弱,已經不能說話,遺囑大概是他早前寫落的。

這一份遺囑的主要內容都是叮囑新神父要繼續辦理的事情,比方說,有一位教友最近失業了,情緒很不穩定,老神父希望新神父一定要去幫助他找一份工作;某某人酗酒,叮囑新神父幫助他戒酒;某某年輕人在台中打工,有參加幫派的可能,老神父請新神父務必要使這位年輕人不至誤入歧途。

大概有七個案例,老神父一再叮囑新神父一定要認真照顧他們。遺囑的最後一句話「我的財產全部遺給張神父」,張神父就是那位新來的年輕神父。我將遺囑唸了一遍,老神父微笑點了點頭確認,他已經無法簽字了,我們拉著他的手指畫了押,如此就完成了手續。

幾天以後,張神父告訴我,老神父過世了,我告訴他遺囑已經開始生效。給他點算過老神父的遺產後,發現他只遺有現款二百元新台幣,還有一些舊衣物和書,二百元實在不算什麼,老神父顯然是個淡泊的窮人,新神父從老神父那裡接過的遺產就只有二百元了。這可算是我第一次處理一個只有二百元的遺囑個案,心想老神父是否太認真了,似乎真有點浪費時間。

每年都會收到張神父的一份報告書,很認真說明他如何處理那七個案子,處理得不錯,也都有好結果。四年以後,我告訴他,他已經照神父的遺囑做了,以後不需要再送報告過來了,這個案子就此結束。我亦搬到台北辦公。

來了台北十多年了,又是一個悶熱的早上,因處理一宗過億元的遺囑,在翻查一些舊資料參考時,老神父的資料無意中又出現眼前,也勾起了我再度去南投鄉下的興趣,設法聯絡上那位當時年輕的張神父,他仍在那裡,我說我想去看他,他十分地表示歡迎。

二十年前,我就覺得鄉下這裡好舒服,空氣新鮮,風景好,又沒有交通擁擠,現在這種好感更加強烈了。

當時的年輕神父現在已經步入中年,他一方面招呼我坐下,一方面仍在應付許多事情,我感覺到這個小村落的很多人都和他很熟絡,他和我談話間,間斷都有人來找他解決問題,還有個可愛的婆婆給送上了地瓜,神父雖已推卻多次,最後還是給留下兩個圓實實的地瓜於檯面,婆婆才開心離去。

我決定問張神父一個問題,以解我的心頭疑問。我問他那位老神父明明知道他只有二百元新台幣,為什麼要立遺囑,並在遺囑中說他要將財產遺給他?

張神父說他當時也不懂,他以為老神父老來糊塗了。可是幾年以後,他終於懂了。他當時才從美國念完碩士回國,畢業於美國的明星大學,碩士學位是生物化學,總以為自己應被派到大學去輔導大學生,沒有想到被派到山間的鄉下,他說這裡的教友根本對他的學問毫無興趣,他因此有些不安,也有點失望。

可是他規規矩矩地照老神父的遺囑做了,一旦開始,他就全心投入了關懷村民的工作,他發現有好多人需要他的幫助,他也就成天幫助他們和多了機會與他們按觸。

一個星期天早上,做過早堂彌撒後,他心靈上突然給平安的感覺所充滿,他心中明白,他和村民已在愛中建立了關係,愛使他感覺平安祥和。老神父的財產原來就是心靈上的平安,終於明白到老神父的囑咐:

年輕神父,你如能真正的愛人,就能得到心靈上的平安,這是我給你最大的遺產。

張神父告訴我,他仍和他的大學同學、老朋友有聯絡。他們也都常常來看他,和他們比起來,他的確看上去一無所有,但是他所感到的平安,卻不是他那些同學所能享受的。張神父面上展露出祥和的微笑,竟使我聯想起當年老神父來,同一微笑感覺,一種溫暖祥和的感覺。

我開車回台北的時候,決定要將那份遺囑好好地保存起來,因為它已超乎一切物質所定的價值,是一份無比巨大的財產,影響深遠。最重要的是:寫遺囑的人過世的時候,一無所有,是個道道地地我們所認為窮的窮人,這使我對價值重新定義。

人的一生能擁有三種財產,分別是「金錢物質」、「智慧知識」與「愛和關懷」。

老神父留下的遺產就是人…一群可愛的村民及這群村民的信任與關懷,在那些追求現實與金錢的人眼中,這份遺產只有責任與包袱,但在德義之人,卻代表著老神父對新神父的一種信任。

金錢能使人物質過的充實,但卻無法填滿人那慾望、空虛的心,人的心是需要人與人之間的愛和關懷才能填滿,而這份關懷只有在無所求的付出時,一點一滴存進您我心中。

不可使慈愛、誠實離開你,要繫在你頸項上,刻在你心版上。 這樣,你必在神和世人眼前蒙恩寵,有聰明。〈箴言 3:3-4〉